“我49岁了，哈哈哈！”刘可义乐呵呵的说，合不拢的嘴里可清晰看到右上颚仅剩的一颗被烟熏成褐色的残牙。

　　“别听他的，他97岁了。”老伴王万碧赶紧在旁边纠正，说老刘总是爱开玩笑。

　　2021年4月15日下午，阴雨绵绵，在广东武江监狱宿舍楼见到了刘可义，这位离休了35年的监狱老警察和他85岁的妻子王万碧在一起。

　　“他现在没有牙，胡萝卜、西红柿等都要剁碎后煮软了才能吃。”王万碧说。

得知有人来采访，现年97岁的刘可义找出以前穿过的旧式橄榄绿警服重新穿上，胸前挂满了勋章。

　　得知有人来采访，刘可义找出以前穿过的旧式橄榄绿警服重新穿上，胸前挂满了勋章，有陈旧褪色的，有崭新程亮的，仿佛人生所有辉煌的经历都浓缩在勋章里。

刘可义胸前挂满了勋章，有陈旧褪色的，有崭新程亮的，仿佛人生所有辉煌的经历都浓缩在勋章里。

　　被抓壮丁 参加国军

　　刘可义以前手脚灵活行走方便，会一早出门到监狱的办公楼，见到穿警服的就会说：上班别迟到了。他还经常到公室找干警聊天，大家都叫他“老革命”。但他对过去的回忆都是片段的，想起那说那。

　　1940年9月，按照三丁抽一、五丁抽二的规定，有三兄弟的刘可义被国民党抓壮丁带走，16岁他被迫离开老家四川省武胜县北碚金岗乡前进村，前往印度参加新兵培训。

　　精锐部队 远征抗日

　　从刘可义1952年5月26日填写的《干部简历表》中看到，1940年9月，他参加国民党部队新22师，几年后编入新6军22师66团。

从刘可义1952年5月26日填写的《干部简历表》中看到，他曾用名：刘克义。1940年9月，他参加国民党部队新22师，几年后编入新6军22师66团。

　　从公开历史资料可查到，1942年3月8日，廖耀湘率新22师与兄弟部队二〇〇师在同古接替英军防务。之后，新22师在同古地区与敌激战半月，这是缅甸防御战期间作战规模最大、坚守时间最长、歼灭敌人最多的一次战斗，给日军第55、56师团以沉重打击，远征军以少胜多，其强大战斗力和顽强精神使日军感到震惊，英、美盟国亦高度赞扬新22师和200师是“世界上最精锐之部队”。

　　同古保卫战结束后，新22师成功地举行了著名的斯瓦阻击战，以新22师1个师的兵力与数倍的日军5个主力联队周旋达半个月之久，打得日军晕头转向，始终摸不清中国军队的虚实。因此，新22师获得了“丛林之虎”的美誉。

　　逢战必胜 王牌主力

　　1942年10月底，新22师和新38师奉命进攻缅甸的胡康河谷，1943年1月，新22师违背史迪威作战计划作战，结果获得大胜，敌大队长冈田中佐重伤饮弹自毙。战后，史迪威亲至战场点得敌尸617具，倍加赞许，从此把新22师指挥权全部委托给廖耀湘。

　　在1943年4、5月间的索到卡战斗中，新22师采取迂回与突破战法，出奇制胜，仅以4个步兵团兵力，击败日军号称“常胜军”及“森林战之王”的第18师团。此战，新22师毙敌5000余人，生俘敌英田中队长以下官兵百余人，缴获大炮56门，车辆190辆，机枪、步枪3000余支，骡马300多匹。

　　1944年8月，新22军奉命在缅北重镇密支那进行整编，以新编22师为基础，扩编成新6军。至此，被国民党称为“主力之主力”的“王牌军”新6军诞生，廖耀湘任军长，22师被称为虎师。

　　回国驰援 参加受降

　　1944年11月日军进犯国内独山，贵阳告急，新6军奉令回国驰援。在黔阳地区与侵入湘西南的日军进行过几次战斗，粉碎了敌人进占芷江机场的企图。

　　1945年8月15日，日本投降。21日，侵华日军副总参谋长今井武夫一行8人到芷江，向国民党陆军司令部洽降。何应钦即在芷江机场设受降台，举行隆重的受降仪式，廖耀湘率新6军参加受降仪式。

　　刘可义记得自己参加了此次受降，因此还领到一件崭新的呢子大衣式军服，仪式结束后没舍得再穿，一直随身带着。

　　问到远征军的经历，刘可义总说不记得了，只记得自己是60炮手。王万碧说老刘曾讲过，早期他是当通讯兵，后来当了炮手，所以经历那么多战役还能活着。资料显示，刘可义所在的新6军22师66团属于步兵团，新6军的战绩有一半是22师打出来的。

　　民主联军 损失惨重

　　1946年初，新6军从秦皇岛上岸，向西满和辽东发起了进攻，占领了台安、新民、法库、大虎山、辽中。1946年2月19日，新22师第66团2个营和师机炮营、教导营2000余人，推进到了辽河以南的沙岭村，成了新6军整个防线中突出、孤立的部分。

　　等待已久的战机出现，林彪指挥辽东军区调集兵力，将这股敌人围住。这是新6军与东北民主联军的首次恶战，东北民主联军从四面八方向沙岭村发动了猛烈攻击，新22师倚仗着有利地势和强大的火力拼死顽抗。双方先是炮战，接着是短兵相接、刺刀见红。这场战斗一直持续了两天三夜，国民党援军逼近，民主联军只得撤退。这一仗新22师损失700余人，民主联军三纵、四纵伤亡了2100余人。

　　1946年3月21日新6军从辽中南下，攻占了辽阳后兵分三路，向鞍山、海城、营口、本溪发起了凶猛进攻，全部得手。

　　1946年5月18日，新22师攻占火石岭子，新6军在空军和强大炮火掩护下，猛攻7旅19团坚守的四平以东331.5高地和塔子山阵地。东北民主联军的后路面临着被新6军切断的危险，林彪只好下令撤出四平。随后新6军杀入长春，一直打到松花江边上。在安东战役中，新6军和52军一起把南满军区压缩到只有4个县的区域。

　　零打碎敲 遍体鳞伤

　　史料记载，东北民主联军经过四平之战后，大都撤到了农村和中小城镇。他们通过土地改革、清匪反霸、整军扩军，创建了许多根据地，建立了基层政权和强大的野战军，在南满、北满逐渐站稳了脚跟。

　　1947年5月17日，新6军新22师在辽北清原南山城子与南满的东北民主联军4纵10师激战，结果被歼灭1500余人，全师的重武器也丢了个精光。

　　7月，新6军第十四师在开原东北又遭东北民主联军的伏击，被歼灭3个营另2个连。

　　从1947年1月到10月，东北民主联军北满、南满部队密切配合协同，采用围点打援、远程奔袭、运动反击和伏击战等灵活多变的战术，集中优势兵力，以“零打碎敲、蚂蚁吞象、快刀割肉”的方式大打歼灭战，打得新6军遍体鳞伤，大伤元气。

　　辽西战役 王牌覆灭

　　1948年10月23日开始，新6军开始向高家屯一线92高地、101高地、石头山高地发起攻击。东北野战军在高家屯一线顽强阻击了廖耀湘兵团8天，使得廖耀湘兵团退营口之路被切断。随后，东北野战军某部攻占廖耀湘兵团指挥部所在地胡家窝棚。廖耀湘动用了他的精锐部队猛烈冲击，但都没有成功，撤退沈阳的计划破灭。东野司令部命令10个纵队及若干独立师，按预定计划，对黑山以东、大虎山东北、绕阳河以西120平方公里地区内已被合围的廖耀湘兵团展开内心突击。有着新一军、新6军国民党两大主力的廖耀湘兵团彻底崩溃了。

　　平津战役 河南剿匪

　　刘可义参加解放军后成为东北5纵队15师43团1营2连战士。东北野战军第五纵队在东北12个野战军中，第5纵队是成立最晚的之一。

　　1948年11月，根据中共中央军事委员会关于统一全军编制及部队番号的命令，第5纵队改称中国人民解放军第42军，万毅任军长，刘兴元任政治委员，所辖第13师改称124师，第14师改称第125师，第15师改称第126师，东北军区独立第9师调归该军建制，改称第155师，全军47万余人。

　　1948年11月至1949年1月，42军参加平津战役，首先攻克昌平、沙河，切断了国民党军西逃要道，继而又在兄弟部队配合下，攻占国民党军供应基地丰台，同兄弟部队一道完成对北平的包围。

　　1949年4月，42军编入第4野战军第14兵团建制。4、5两月，在第13兵团指挥下参加安新战役，全歼国民党军安阳守军。6月，军部及第125、第126、第155师进到豫西和豫东南地区剿匪。8月至1950年1月，军部及第125、第126师继续在原地区剿匪。1950年初，第42军奉命调驻黑龙江省执行生产建设任务，隶属东北军区。

　　游泳过江 提前入朝

　　1950年6月25日，朝鲜战争爆发。7月，第42军与刚从中南军区调来的第13兵团部队（第38、第39、第40军），编为东北边防军，准备应付朝鲜战局的突变。42军立即将遍布于北大荒执行生产任务的部队，迅速集中，转入战前整训。8月，刘可义升任42军126师376团1营2连的班长。10月，第42军作为首批出国部队赴朝参战。

　　1950年10月19日，中国人民志愿军跨过鸭绿江，赶赴朝鲜战场。而在此时间之前，刘可义所在部队已提前一天游泳渡过鸭绿江，没有走鸭绿江大桥，提早进入朝鲜境内。

　　食物匮乏 脚趾冻坏

　　入朝前，刘可义将1945年8月21日在在芷江机场接受日军投降时发的呢子大衣收藏起来，仅穿部队发的两套军服，一直到他离开朝鲜战场，还是那两套被战火硝烟损毁得破破烂烂的军服。

　　“抗美援朝是老爷子打过的仗中最苦的。”刘可义的大儿子刘广庆说，老爸很少讲远征军的故事，从小到大听的最多的是抗美援朝，许多故事仍记忆犹新。

　　由于不够衣服穿，刘可义的一个脚指头被冻坏死。入朝后因不懂朝鲜语言，部队经常被假扮朝鲜百姓的特务所骗，特务假装好心当向导，常常将部队带到容易被美军飞机轰炸的区域。

　　食物供给跟不上，经常没有吃的，看到朝鲜老百姓家里有吃的，拿钱去买，老百姓不卖，那是他们过冬的粮食。

　　轰炸不死 火线入党

　　在朝鲜期间，刘可义和战友们不断收到祖国人民寄来的慰问信，报道祖国的建设情况等，激励志愿军们保家卫国斗志。在每段战役过后的休整时间里，遇到祖国慰问团到来，会临时加餐改善伙食等。刘广庆说，老爸说曾一口气吃了108个饺子，凑够梁山好汉的人数；另一次则吃了18个大馒头。

　　“我能活下来真是命大。”刘可义经常说到，如果自己不是60炮手，很难有活着的几率。一次被炮弹轰炸，他身边的战友被炸飞了，自己则被弹片在背上划过，弹片击穿行军包，在背上留下一道伤疤。

　　1951年，刘可义因战斗勇敢被记小功一次，同年7月，他火线加入中国共产党，12月晋升为42军126师376团1营3连副排长。1952年8月晋升为排长。

1951年，抗美援朝战争期间，刘可义因战斗勇敢被记小功一次，同年5月19日，他火线加入中国共产党。

　　学习文化 转业地方

　　由于刘可义没有文化，从抗美援朝战场上回国后，到广东省东莞市樟木头休养时才开始学文化。他的档案资料显示，1952年10月至1953年2月在中国人民志愿军42军文化速成学校学习；1953年3月至4月在中南42军干部集训大队7中队军事学习。

　　1955年9月21日，刘可义被授予少尉军衔，军衔证上有国防部彭德怀部长的签名印刷体。

　　1955年10月，经42军转业建设委员会批准，刘可义转业，转业鉴定上写到：该同志工作积极，埋头苦干，思想意识好，组织纪律性强，团结好。同年10月，他被安排到广东省清远市的滨江矿场（注：广东省清远监狱的前身）工作后任中队长。

　　寻找矿源 就地劳改

　　1952年1月，为了解决罪犯坐吃闲饭的问题，清远县（注：清远市的前身）公安局指派杨烈元等5名干部，带领110名罪犯到离县城50公里外的沙河区公所辖区寻找矿源。由于日军侵略时期将当地的桥梁、公路炸毁，山岭荒芜。干部每天要带罪犯翻山越岭找矿源，晚上则一起睡在当地的大涌寺庙里。

　　在滨江河畔找到矿源后，便安营扎寨。用锄头和铁锹挖开层层泥土，将挖出的硫铁矿沙用河水清洗筛选，再用泥锅烧煮的土办法提炼出硫磺，滨江矿场的雏形出现。

　　刘可义转业的1955年，滨江矿场在押罪犯已达1000多人，罪犯的伙食开销越来越大了，确保罪犯有饭吃成了难题。干部们组织罪犯在矿区周边开荒种地，成立了专门的农副业队，种植水稻、花生、玉米、木薯、番薯、蔬菜和少量的柑橘、糖蔗、黄麻、茶叶等，养殖猪、牛、羊、鱼、三鸟等，此后能自产自给，解决了罪犯吃的问题。

　　番薯芋头 怕也要吃

　　“老刘要娶家乡的媳妇，他弟弟带我去见他。”王万碧回忆说，那时在滨江矿场见到刘可义，他住的是茅草房，用竹子木头搭架，用茅草挡风遮雨，但逢雨必漏，大风会把茅草吹掉。后来有了树皮房，就好很多。

　　刘可义与王万碧新婚之夜，邀请了中队干部到家里喝茶、吃花生、吃喜糖。

　　白天，刘可义带犯人进矿区挖矿和放炮。王万碧则与其他干部的家属负责将运出的矿沙进行洗筛，三个人负责一个洗矿槽，一整天都要穿着高通水鞋站在洗矿槽里，筛出的硫铁矿沙算公分，5元一斤。

　　每天早上7点开工，天气热的时候提前大6点开工，晚上5点、有时6点才收工，日复一日，年复一年。

　　“当时分配的口粮不够吃，要买番薯和芋头作为补充。”王万碧说，三个男孩很大吃，大米不够吃，只好补充杂粮，孩子们都说番薯和芋头吃到怕，没办法，怕也要吃。

　　韶关安家 种茶采茶

　　1971年，刘可义被派到广东省韶关监狱武江茶场茶山大队（注：广东省武江监狱的前身）开展社会主义教育运动。社会主义教育运动以反对官僚主义，反对分散主义，反对铺张浪费，反对贪污盗窃，反对投机倒把为主要内容的。

　　刘可义和家人从此韶关安定下来，孩子们在附近的309炸药厂学校读书，完成小学、初中和高中的学业。

　　每天，刘可义带罪犯到茶山上种茶、采茶。王万碧则与其她女同胞们炒茶、制茶。当年生产的红茶和绿茶销路很好，每月收入有几十元。

　　让着别人 看淡名利

　　“他是老前辈，曾手把手教我茶叶种植和采摘技术，教如何管教罪犯。”老警察蔡时春说，他1983年到武江茶场工作的，有幸能得到老前辈刘可义的教诲。当年监狱警察没有制服，和普通老百姓一样穿便服。

　　1986年10月，刘可义在广东省武江茶场离休。

　　“老爷子没有什么惊天动地大事，凡事总让着别人。”刘广庆说，父亲很乐观，对名誉和利益很看淡，曾有两次调工资的名额他都让给别人，家里人受他的教影响都是正能量的教育。

　　抗战勋章 留给曾孙

　　“雄赳赳，气昂昂，跨过鸭绿江。保和平，卫祖国，就是保家乡......”2021年4月15日夜晚，刘广庆读幼儿园的孙子来看太爷刘可义，太爷和曾孙一起唱起了中国人民志愿军战歌。刘广庆说孙子小的时候，父亲每次见面都教这首歌，所以耳熟能详。

　　2015年是中国人民抗日战争胜利70周年，约21万名抗战老战士老同志、抗战将领、为中国抗战胜利作出贡献的国际友人或其遗属获颁发“中国人民抗日战争胜利70周年”纪念章，表彰他们的历史功勋，彰显他们的荣誉地位。很少提及远征军抗日故事的刘可义荣获纪念章，他再三交代，此纪念章要保管好，留给曾孙。

　　（通讯员/刘洪群、陈逸铭）